船舱里的走廊永远是漆黑的，船员们说那是幽灵穿过的痕迹。我第一次听说这艘船，是在深夜刷视频时被弹窗广告拽进了壹个老电影剪辑。镜头晃晃悠悠地划过锈迹斑斑的甲板，汽笛声裹着海风穿过麦克风时，我后颈突然冒出一层汗珠——那种感觉像有个湿漉漉的陌生人贴在耳边，不清不楚地絮絮低语。

一、那些让大家甘愿沉沦的绳索

有人说是诅咒，有人说是放荡。摇晃的舷窗透进月光，打在被海水浸泡发青的木质地板上，裂缝里冒出的白雾让船员们私下里叫它「鬼气」。但真正让人上船的，从来不是那些披着诡异外衣的噱头。

去年立夏的午后，我蹲在蔬果摊挑草莓时听见中年老板娘说，她妹妹刚脱单就带着对象跑进幽灵船拍婚纱照。闪光灯在狭小的船舱里炸开时，新娘的婚纱裹着铁锈味的风，倒像是真要和那些传说中的亡灵共舞。后来我看见那张照片挂在地铁站广告牌上，底下小字写着：#我的婚纱照比死亡更放荡

二、船员们从不正视的镜子

三楼的船舱藏着三面镜子。第二年秋季我遇见穿白大褂的船长，他摘下眼镜抹了把额头，说这些镜子都是前船员临终前赶着安的。后来我发现，每个来参观的人总会不自觉地凑到镜子前，对着镜子里那个被船体折返的自己，笑得不像自己。

有次周末午夜，船上突然响起尖叫声。保安后来告知我，是某个追着幽灵足迹的女孩在镜子前蹲了三个小时，直到瞳孔里倒映出整艘船的轮廓。那些被反复折叠的空间在瞳孔里晕开时，你会忽然分不清是自己困在镜子里，还是整座城市困在幽灵船的倒影中。

三、桅杆上的汽笛藏着密码

等下场雨你就懂了。雨点打在船篷上的声音穿过铁管，沿着螺旋楼梯的扶手往下走。有人在电台节目里说，这时候你能听见几百年前船员们在这里传唤救生艇的呼喊。我常在雨天裹着超市买的蓝色塑料雨衣，听汽笛声穿过雨帘时发出的呜咽——那声音倒真像是谁在用雨水调和着绝望。

傍晚五点半的甲板最受欢迎。海面铺开油彩般的金橙，钓鱼竿钩起的不是鱼，是穿在鱼鳔里的船员留下的烟丝。有穿运动鞋的老太太一边蹲着系鱼饵，一边对着手机说说唱："我钓到一条会抽烟的鱼，它说它要去看幽灵船..." 站在船尾能看见城市天际线和幽灵船桅杆交织，就像用钢铁和玻璃扎的棉花糖，绵软得要把人心蜇出糖霜。

四、候船室飘着北方的雾霾

每次出发前二特别钟，候船室总会响起特别刺耳的叮当声。贴着墙根坐的那些人忽然集体摸手机，像是接到了某种无声的号令。有个穿运动裤的男孩拉着我的袖子问："你了解何故幽灵船从不开往温暖的港口吗？"我还没来得及回答，他就已经挤进了最后一扇舱门。

后来我才明白，那些慌乱扒上船的举动，本身就是某种仪式感。像北方人寒冬里抱团取暖，用手机手电筒在人堆里找自己的队伍。有人把座位票压在车钥匙链里，说这是预防幽灵船再次漂进现实全球的通行证。我看见穿高跟鞋的女孩在过闸口时扭伤了脚踝，却还死死攥着那张蓝白相间的登船券，像攥着通给永生的船票。

咸湿的海风裹着消毒水从空调口灌进来时，我终于懂了幽灵船的吸引力所在。这艘船既不招魂也不讲故事，它只是在层层防腐漆下面，藏着大家愿意献祭的真正。那些趴在栏杆上说要永远停驻此处的年轻人，不过是想找个理由，永远停驻在不真正的青春里。